A、
午饭后,照例给母亲去了个电话,问候一下,虽然才从她那儿回来没多久。
“很好。”短短的两个字。
“饭吃过了吗?在看电视吗……”我有一句没一句地找着话。
“嗯,嗯……”母亲一个字一个字地回答着。
“我……”拿着话筒,话显得有些笨拙。
如果没有那天晚上的事,那……
怨自己,为什么好好的话,说着说着就那样伤着了母亲?
B、
跟母亲挤在沙发里。
“明天我回去了,您跟我们一起回吧?”望着母亲,我满心地期待着。
“不了,家里不放心。”母亲摇摇头。母亲固执起来谁都没办法。
“不放心什么,除了爸爸的遗像,家里还有什么?”一急,话就这样冲出了口。
“我……”母亲泪眼婆娑。
“我得在家念佛,你爸六十阴寿快到了。”母亲抹抹眼角,轻轻地说。
“这些形式的事情,你不要做了。那些钱还不如自己买点吃。”我向来对这些事不在意。
“我还不是为了面子?别人家每逢这样的事不是叫唱戏,就是念佛,排场很大……”母亲生气了,脸有点发青。
“活着的时候不好好待,走后做这些有什么用?”我气愤地接过话。
虽然心里一直认为母亲对父亲不够好,即便是父亲病危期间,她依然要数落父亲的不是。但此时,我没有这样的意思去伤她,只想让她知道,逝者已矣,活着的人得好好善待自己。面子,排场算什么?
“爸已经走了,我们只希望你过得好些,把钱花在该花的地方。与邻居不要闹矛盾。别搬弄是非……”象嘱咐孩子一样,我一件一件地要求着。
母亲张了张干瘪的嘴,嗫嚅了一下没说什么。
又是沉默……
一夜未眠。从隔壁传来的转展反侧和偶尔的叹息声,我知道母亲和我一样。
早上,起来打开房门的时候,看到母亲坐在父亲的遗像前,抹着泪,喃喃地说些什么。心仿佛被撕裂了,母亲的泪滴落到我的心里,令我痛且不安。嘴唇抖动了几下,却终于没有发出声音来。
C、
告别母亲,回了自己的家,心不由自主地牵挂着母亲。
丈夫知道后,责怪我,嫌我多嘴。说母亲要做什么就由她吧,这或许是她的一种寄托。钱是小意思。
不禁叹气。或许,这真的是一种寄托了。不是舍不得花钱,只是看着她总做些有弊无利的事,心终是不忍。尤其是感觉她做这些迷信事越来越投入,让人不安。有些时候,母亲的神情和举止都显得有些异乎寻常,或是一个人呆呆地站在角落里,久久不说一句话,或是一个人跟父亲对话……
母亲性情有些怪,与四旁邻居几乎不合,什么都看不顺眼,也在常我姐妹俩前说姐姐不是,妹妹不对,大女婿、小女婿……一个个数落过去。不劝倒好,每劝一次,都会闹得不快。所幸的是,大家都知道了母亲的脾气,倒也无事。只是邻居或是亲戚那里,就得我们姐妹去弥补了。
“你呀,就体谅一下吧!”丈夫劝着。
我知道,我明白。就连儿子也懂得安慰他外婆。
那天去母亲家的路上,一定要我捎去他喜欢喝的牛奶,牛肉干一大堆东西,说送给外婆的。还神秘地说他给外婆带了个宝贝,摊开手:一个水晶福娃。这曾是他寻死觅活地要求买来的,是谁都不能动的宝贝。儿子送给母亲“宝贝”,母亲喜得泪光盈盈。
而我这些天陪着母亲,不厌其烦的叮咛母亲,常量血压,常吃水果……饭桌上,给母亲剥着一只只油爆虾,看着她大口大口地扒着饭。给她夹一个炸鸡腿,她象孩子一样吮着手指,“咂咂”地叫着“好吃”……我笑着母亲的可爱,心里却泛出淡淡的酸楚,母亲有多久是一个人吃饭了?
十天的时间很快,每天重复着相同的事:烧菜,洗碗筷,打扫卫生,陪母亲看电视,帮她讲解莲花落,越剧,然后听着她讲张家长李家短的事,或是陪母亲去散散步……
只是,我知道无论怎样,我都是无法弥补母亲生命中的遗憾。
还记得父亲出殡那天,母亲失去了控制,当着众人,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恸哭,无论如何劝慰也无济于事。我想,那是母亲在内心深处酝酿、积蓄了几十感情、失去最亲伴侣的一次彻底宣泄。按照这边的风俗,母亲没有去殡仪馆,没有去墓地为父亲送行。好多天,她抚着父亲的像,每次吃饭多放一副碗筷,不准我们碰父亲的东西,我知道,她的生活中将因为父亲的离去而留下一片再也无法弥补的空白了。随着父亲的过世,母亲的生活正一天天地变得寂寥、落寞,而笼罩在她心中的孤独感日甚一日。这次到母亲那里,觉得她愈加显现得苍老和羸弱,每天面对父亲的遗像,留守生命的残余时光。
就由着母亲去吧!但愿母亲是真的放下一切,安心过着!而我,则尽量多陪陪她!